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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的记忆里流浪的年轻人们
曾厝垵的乌托邦简史
藏于闽南市井里的曾厝垵,记忆中有着生龙活虎又虚幻散漫的味道,就是好多酒,好多歌唱,好多虚度,好多海浪的声音。 千禧年之初的十年间,理想还是一个被挂在嘴边的词。人和人一起在海边烤火,在太平中争论日常的梦想,喝酒,跳海,过日子。榕树的树根下,下完雨弥漫蓝色的雾气,胡里山炮台高架的转角处,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有太多的爱。双子塔建成之前是黑洞洞的水泥钢筋大树,半夜去爬它,在天顶看海和对面的云。台风天之前天气闷热,下暴雨的时候在路边打车,一个一个芒果摊,穿拖鞋的人人平等。 时间一到七八点,天就要热了,人还很困倦,但空气里有菜市场的味道。大声说闽南语的小贩生活,一天一天是这样的平凡,又好像每天生活在奇迹里。 不用为生活做什么准备,也不用准备什么生活,生活就在其中。有时候也很无聊,但是不至于丑恶。生活可以简单分成地上有水的时候和地上没水的时候,有水的时候生活是蓝的黑的橘的,没水的时候阳光发白,海水黝蓝,朝霞晚霞之下好像人间天国。跟着狗走,跟着朋友走,在沙滩上睡着,被游客声吵醒。 睡醒了,总有人来串门,不然就去别人那里串门。白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才更热闹起来,更多的人串在一起,好像每天都要庆祝一遍生活。
梦旅人:一切的开始
阿雷
阿雷
有一次来了一群老人,是四川的老年摄影协会,把我们那里包下来了。过了几天,有一个老奶奶就对我们说,她一直在观察大家。她说像我们这种老年人,得有退休金,有时间,才能出来拍拍照,过这样的生活。你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的,也不出去干活,就一天到晚弹琴唱歌。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轻人可以这样子虚度光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了,但是她问的这个问题让我印象很深,她凑近一个个人看,像看怪物一样。
曾厝垵很小,有意思的人还特别密集,一晚上就可以去十多家店晃。山那么窄,海就在边上,人们更容易一起弹弹琴,生着火喝茶。每天你在村里面闲晃,可以和很多有意思的人交流聊天,或者看看他店里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比如说这个人以前在云南,就会从云南带过来一些首饰卖。大家听说来了这样一个人就都会凑过去看看他,和他聊聊天。即使偶尔有游客,当时的曾厝垵还只是一个颇为市井的厦门渔村,在那里演出,可能周围的观众都是学生和居民,你会觉得你还是在人群中的。那时候五条人和李志还常常在那里演出,大家都被这里的自然环境,市井氛围和类似的想法吸引而来,同时这个状态又带给人新的创作。
在神的记忆里流浪的年轻人
我追随着很多人的记忆寻找过去曾厝垵的样子,大家讲起这段时光总是敏感又紧张,他们受难以抗拒的力量驱使,将自己的记忆经过组织和幻想变成文字讲给我听,然而所有过往终究成为了一种不可能。
柚子是一个 rapper ,在东北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他总要冒着风雪骑远路回家,好像要和寒冷的天气对抗一样,他总是一路 freestyle ,发泄年轻时莫名的愤怒。一鸣和柚子后来在北京成为合租室友,有一天柚子喝多了,和一个朋友吵了一架。回家后还是感到愤愤不平,打了电话过去骂人。两人吵着吵着放起了 beats 开始 freestyle ,什么“你不能把我的愤怒按住,我的鸡像个大树”。两人一直 battle 到早上六点,酒下劲了才去睡觉。 我刚认识柚子时,他在那里的一个酒吧做义工。认识他的第一天,我们就坐在院子外面的门槛上聊了一个通宵。我在跟他聊读书时候的生活,喜欢的电影,他特别感兴趣,我们还一起看了今村昌平的《诸神的欲望》。早上的时候天蒙蒙亮,我俩决定出去吃早餐。我们走在村子里的巷子,那是一个斜坡,我们是在往坡下走。他就突然停在了路上,在巷子里面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手抬起来,张在半空中。我不知道他在干嘛,然后我也尝试这么做了,把手伸在空中。过了一会他睁开眼,问我说你摸到了吗?我说摸到什么?他说风。 这就是我对曾厝垵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海风会吹到巷子里,巷子很窄,所以海风会在路上被加强。那些海风就从海上吹过来拂过村子,吹向后面的山上去了。
那时候来的年轻人大多数是不靠谱的,很穷的,我们客栈经常要煮大锅饭,但很多人来蹭饭吃还是让我们也很苦恼。很多人在这里扎一天不走,到了饭点就等着吃。一开始大家都是对文艺和艺术的抱有新鲜感的人,到后面就觉得是不靠谱的人,见多了对这样的人就有抗体了。 那时候木木就住在梦旅人附近,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很古怪,要离他远一点。开了梦旅人之后,他出现了。那时候我们想说开着门的客栈,什么样的人迟早都是要见面的。所以他来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这个人终究是要来了。木木来了一次之后就每天都来,像上班一样。门一推开,木木总是一手拿着他的 CD 包,一手拿着茶壶,有时是一个摩卡壶,有时是越南的咖啡壶。他进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他的 CD 包放音乐,客栈那一天的音乐他全包了。以至于所有客人都以为他是老板。他在那里戴个墨镜,觉得戴了墨镜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别人。 那时候一些村子里的人会来客栈洗衣服,每天都拿一大筐衣服来洗,包括木木,后来水电费成了问题。我们决定要告诉他们一些规则,我就拿了一个小白板,在白板上画了两个常来洗衣服的人的头像,其中一个是木木,像通缉了一样。这之后有天木木又进来, 我敲黑板说,木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熟悉,这个是什么?我和他说从今以后你在这里洗一次衣服,我就给你画一条杠,用正字按月结算,一次五块钱。我其实不是真的要和他们收钱,我知道跟他们收钱不靠谱,但是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些行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从这之后木木就不太常来洗了,他会跑来告诉我,被画上去的另外一个人没有计数,提醒我你没有给他画正。
那时候阿根廷正发生排华事件不久,很多在当地做生意的中国人,因为语言不通,又挣取当地人的钱,所以和阿根廷人发生了很多冲突。那时候村子里来了十几个南美人,他们来自阿根廷和周围的南美洲城市。因为兴趣相同,组成了一个剧组,来了塔头,决定开一个在中国的阿根廷超市,拍一个在中国开阿根廷超市的纪录片。他们带了很多南美的酒和食物,一整个剧组没有合同也没有工钱,大家就从遥远的南美各自飞来厦门集合。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店面,把货架和货品们摆好,就开始了将近两个月的拍摄生活。整个剧组的人看起来都特别美,每个人都有很多各自擅长的技能。天黑了,他们就会在超市附近的小路开始放歌跳舞。有会 DJ 的收音,舞者就充当摄影,大家和当地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听彼此的歌,跳彼此的舞,就是一个看起来特别美的画面。他们在拍片子的时候,我就在街口客串了一个当地年轻人。
年轻的时候真的特别容易相信任何自己知道的事情,不管是多么匪夷所思的、神奇的事情,都愿意去相信。现在就不相信了,看很多事情也是一种消极怀疑的态度,就不是那种:“啊!魔法也是有可能的!”。现在我最大的感悟就是,要是人能够保持那种比较纯真的相信的状态,人就会老的慢一点。但是那个信你得相信正确的东西,信错的东西就会造成很大的错觉的。 前两天听梁文道采访仁科,仁科聊,就是在00-10年那段时间是没法复制也不会再来的。就是刚好那些人,那些时代,互联网也没那么发达,大家都还看了一些书听了一些音乐,相遇都还很珍贵的那个年代,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乌托邦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乌托邦?
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大家在曾厝垵相聚了,青春只有一次,恰巧这些人的青春共振在了一起,密度又足够大。它其实只存在了不到十年,但对于青春年少的时光而言,它其实很长。像是我喜欢一个地方,喜欢一个派对的气氛,或者说爱一个人,当那种感觉越抵达顶端,越美好,消失才越难以释怀。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也无法言说这样的一个谜团,或许最好的结果都在以艺术的方式,做最真诚的表达,大家所共同构建的那一点点公共记忆,可能才是答案。
赵子明 客栈住民
蒋一鸣 客栈住民
木木 曾厝垵住民
海浪 客栈老板
唐僧 曾厝垵住民
光子 安慰剂
陈文忠 围观群众
阿昂 dealers主编
刘天亮 37吧老板
媛媛 梦旅人老板
刘茜 客栈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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