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喜欢废物的故事，以及什么是“废物”

2022.08.23 | BY Siqi |

废物故事

浮躁感，虚荣感。纷至沓来的媒体和镜头，从 “废物” 到《废物故事》纪录电影主角。

这是甘肃陇西巩昌镇的说唱歌手大海绵最近的状态。

在刚刚结束的第十六届 FIRST 青年电影展上，郑仪飞导演的纪录片《废物故事》入围了的纪录长片单元后，也收获了很多关注。作为《废物故事》的主角，大海绵也本来想去西宁，甚至连映后给观众送什么礼物都想好了，但却因为甘肃的疫情爆发而没去成。

他让导演把和电影节有关的票据、邀请函，能寄的都寄给他，留个纪念。在电影的映后谈中，他通过视频和现场的观众交流。交流结束后，他总是在大屏幕上一直笑着招手，直到看着电影院里的最后一位观众离开。

散场时不愿提前挂断视频连线，一直笑着招手的大海绵

之后的一段时间，海绵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搜索 “废物故事”，看媒体的点评，阅读点评的读者的又说了什么。但看完后他又觉得很受影响。人们用上了 “小镇肥宅说唱歌手”、“摆烂”、“愤世嫉俗”、“拧巴的年轻人” 等的词语来描述他，这些评论既定义了海绵，又定义了导演。海绵在想，我们真的是那样的吗？

导演在给纪录片定《废物故事》这个片名时，并没有告诉海绵，但海绵知道后也不觉得生气。他反复强调，“那是导演的艺术”，“我尊重他的艺术”。反倒是在 2019 年时，海绵和导演一起看过一个 40 分钟的片花。海绵说看完后很难过，因为片中的确呈现了他的一些孤独。他至今也没有看过《废物故事》的成片，不想看。小飞导演说，他倒是很乐意随时陪他一起看完。

我们反问海绵，“导演给你的故事起了个片名叫《废物故事》，那如果你拍他，会起个什么名字呢？” 海绵说，“我看他说他爸老管他叫 ‘草包’，那就《草包故事》吧。”

“草包” 小飞导演与 “废物” 海绵在陇西鼓楼前的合影

我们分别和《废物故事》的导演郑仪飞（小飞）和主角大海绵聊了聊，这两个 “过分坦诚” 的人总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在将近十个小时采访录音中，我们从跟着小飞和海绵从西宁 FIRST 的放映厅聊到电影中他们彻夜徘徊过的鼓楼广场，再到十多年前这两个爱好文艺的少年们写满诗句和歌词的 QQ 空间。

一段不算典型的 “废物故事”，总是在诗与现实的碰撞中，跌跌撞撞地开始。

《废物故事》海报

“废物” 前传

海绵的 “废物” 故事或许要从一次意外讲起。

小学六年级的一天，海绵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出现了一大片紫红色的出血点。他的症状被镇上的小医院诊断为皮肤病，治疗却总不见效，后来去了兰州的大医院才确诊为过敏性紫癜，但此时他已经因为错误的激素治疗，迅速胖了起来。回忆起来，这一切都源于他在那天放学后，吃了一根引起他过敏反应的烤肠。

胖胖的海绵上了初中后，在学校的学习和生活都不大尽如人意。在一个周末，海绵终于 “顺利地” 感冒了。他周一没去上学，周二也没去，周三还没去。直到有同学来家里告诉他说，再不去就要挨打，他就决定要休学了。休学后，他去一个亲戚家的饲养场喂羊。喂了半个多月，赚了两百多块钱，再加上妈妈给添的一点钱，买了人生中第一把吉他，收据他到现在都留着。

也是在这期间，海绵认识了第一年考大学没考上的郑仪飞。海绵记得，小飞那时候看起来特别腼腆，文绉绉的。而且当时的小飞还爱吃辣，海绵觉得爱吃辣的人都挺好。他们加了 QQ，算是交了朋友。

为了不成为那种 “社会人”，三年后，海绵又回到了学校，重新读初一。他开始经常跑去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下载歌曲，然后花 10 块钱买 4 个一号电池，把谢天笑、二手玫瑰、皇后乐队、披头士、迈克杰克逊等人的声音装进一个半导体形状的音响。到了暑假，他用崔健的歌陪伴他在作业本上乱写乱画，再从作业本的中间撕去几页纸来假装写完。

班主任跟其他的同学说，你们要好好考高中，不要像那个XXX（大海绵的本名）一样来学校修身养性。海绵听到后在心里想，“我他妈可是要考一中的！”

陇西一中是全陇西最好的高中。为了考一中，海绵从初二开始学美声，唱男高音。这么一考，就考了个陇西县音乐学科的第一名，他也因此如愿进入了一中。

上了高中，所有人又开始跟他说，你要考大学。海绵问老师，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老师说，你上了就知道了。海绵问，那我现在不能知道吗？老师说不出来了。

高二会考那天，海绵看着一道选择题都没有的物理试卷，只写了个班级姓名学号就在考场上睡着了。那是他最后一次去学校。

17 岁的海绵退学了，他的嘻哈创作之路也就从此开始了。

当 “废物” 遇见 “草包”

海绵的体型很大，采访中他多次提到，以前曾用、以后也要用 “辟谷” 的方式来减肥。“辟谷” 是指在此期间内不吃东西，他最长的一次坚持了21天。这个过程的确会让头脑会清醒不少，也会让体形在短时间内瘦下来，但只要一恢复饮食，就会立刻反弹。他平时还总喜欢带着一条颜色鲜艳的围巾，围巾上的红黄绿三色条纹是雷鬼的颜色，因为他喜欢 Bob Marley 和雷鬼音乐。这两样加起来一起，让他每次行走在这座西北小城里时，都格外显眼。

海绵所做的音乐在这里也同样 “突兀”。他是陇西县城里最早开始玩说唱的人，后来用短视频平台做直播、发说唱视频小有名气之后，走在街上总是会被认出来。人们叫他 “网红”、“喊说唱的”，让他 “来喊一个”，因为县城里的人们以为 “说唱” 和 “喊麦” 是一样的。

他越是显眼，当人们带着不理解和漠视的目光看向他时，便好似越凸显出了他的 “不重要”，他的喜好、他的发问、他所坚持的音乐、他在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在人群中都显得如此不足轻重。而当小飞导演选择用他的摄像机去对准这样一个不周围人所被重视的 “废品” 时，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摄像机的存在非常善意，它把海绵的生活变得重要了。” 小飞导演说，“就算是废品，只要我能把他卖出去，他就有了价值。”

小飞比海绵大6岁，海绵管他叫飞哥，连微信头像都用的是飞哥三年前在西湖纪录片大会上拿了一等奖时的照片。在那张照片里，所有台上的获奖者都在对着观众和镜头展示自己的奖牌，只有飞哥把奖牌扣过来随手一拎。

“他可能根本就是无意识的，甚至可能很紧张，但这张照片里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不屑一顾。所以他虽然个子很矮，才跟话筒一边高，但在我心里，他就像一个巨人！” 海绵说。

获奖后，小飞先从奖金中拿出了一万元分给海绵，而海绵拿到这笔钱后第一反应是想给导演换个不会卡的手机。剩下的几万块钱，就是《废物故事》仅有的一笔资金支持。即使在入围了FIRST后，也没有更多的资金能帮助到影片的制作及小飞、海绵的生活。

这张照片里的导演小飞（右四）被海绵截图用作头像

我们问过小飞很多以 “如果” 为开头的问题，无非是想知道，“拍摄” 这一行为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他和海绵之间关系。小飞也是以 “如果” 为开头作答的，他说，“如果不是拍纪录片，我和海绵可能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交集。这个片子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俩之间的陪伴。”

刚认识的时候，海绵只是经常偷偷转发小飞在 QQ 空间写的诗歌。时间长了后，海绵发现，当他需要做一些决策的时候，还真的就需要问飞哥。

小飞在很多年前曾开玩笑说，以后有机会了要拍一拍海绵。但当时没想到的是，大海绵就真的成了他第一部长片的主角。

6 年前的一天，海绵正在云南的客栈做义工穷游，小飞打来一个电话问，“你行不行？” 海绵说，“有点困难”。小飞给海绵买了张昆明到陇西的卧铺，没过几天，他也回到了陇西。在海绵的家里，在小飞的镜头前，海绵开始正儿八经地制作他的第一张专辑。做专辑的时候，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海绵有连续四五天没有吃饭，在七天里写了五六首歌。最终的专辑制作得粗糙，没有混音。他印了一批 A4 纸，往起一折就成了封面，命名为《巩昌说客》。那是 2016 年的 10 月份。在这之前，海绵已经成为了 2015 年 “钢铁麦克” 兰州站四强，2016 年 “三寸不烂之舌” 兰州赛区亚军。

做完专辑之后，海绵觉得自己一直没怎么上过班，应该上个班感受一下，就跑到网吧当网管。结果才感受了一个多月，网吧就倒闭了。不过海绵也不着急，反正那段时间他总能收到买专辑的红包。这张专辑制作了 100 多张，先是送出去了 40 多张，剩下的卖 50 块钱一张。那段时间，他每天身上揣着两三百块钱，总觉得自己有钱了，吃得起麻辣烫了。虽然都卖完以后一看花呗，才发现亏了七八百块钱。

而此时小飞已经回了北京工作，没能继续跟拍。但海绵觉得，那才是自己 “高光时刻” 的开始。

海绵的“高光时刻”

高光时刻，指的是海绵参与了 17-18 年兰州葵 live house 的跨年拼盘演出，一上去就把氛围炒热了，还分到了 2100 元的票钱。2018 年，他又在甘肃附近独立完成了 “翻山越岭来 ‘说’ 你” 巡演，从敦煌、到嘉峪关、再到张掖、武威 …… 一共演了15站。

还能继续高光下去吗？2018 年到 2019 年，海绵参加了两次《中国新说唱》的海选和一次导演见面会。小飞带着摄像机跟他一起去了其中的一场海选，那天参赛的大部分 rapper 都在唱一些“我要找一个辣妹”、“我要跑车”、“我是你的爹” 之类的词，而海绵唱的是用方言写成的《馋人见水香》。由于歌曲中有互动，这是海绵在每次的演出中效果都很好的一首歌。但到了海选现场，冷静的评委们只听半分钟就叫了停。

海绵本想成为比赛中的一名 “优秀的炮灰”，但是最终，在上万名报名选手中，他最好的成绩也只是成官方微博中的一张照片。另一个不大不小的变化是，海绵本来有三个唇钉，听说节目组不给有纹身穿孔的人镜头，海绵就取了下来，等到了晚上，其中一个就再也塞不进去了。

海绵被发在“中国新说唱”官方微博上的照片

在节目上止步不前，不妨碍在家乡的高光继续。为了暑假里在陇西组织一场演出，海绵开始了他从线上到线下的宣传工作。他和几个 homie 花了一个小时，在百度上搜索陇西相关信息，仿着《在北京》写了一首《在陇西》。他说这种事他特别不愿意做，但又觉得应该做。后来这首歌拍成的 MV 在不同平台上的播放量加起来有一两百万。

在接下来的连续四五年里，海绵每年都会在陇西组织一两场这样的活动，是陇西当地为数不多的地下音乐演出。随着经验的增多，海绵准备时间也从半年缩短到了一个星期。他办过演出的酒吧倒闭了，他就换个地方继续办。

海绵在每一个他认为的 “高光时刻”，都不忘在登台时说出那句 “甘肃陇西巩昌镇 represent”。我问他，既然《在陇西》那首歌不是你真正想做的，那如果让你去描述真实的陇西呢？真实的陇西是什么样的？

他说，那就和小飞的影片里面一样，是一种没有尽头的孤独。

海绵组织的演出的海报

小飞的 “电影时刻”

利用影片来还原海绵在陇西的孤独感时，小飞不喜欢直给的观点和讲述，也不喜欢去剖析人物，他喜欢的是氛围和隐喻，也就是他称之为“电影时刻”的瞬间。

比如影片中一个小飞在澡堂给海绵搓背的场景，在小飞的理解中，是社会给海绵加了很多壳，而洗澡是从一个外在形式上去隐喻他，表明他褪去了某些东西，要去迎接新的人生了。

再比如，在一个镜头中，海绵随意拿起一个塑料小人，往背后的山水画上一扔，小人一点、一点、一点地，从画上掉了下来。小飞说，“他那完全是一个随机的行为，但是在那一刻你会突然就意识到，好像就是上帝让他这么干的。”

然而，把这些微妙的隐喻准确地呈现出来的过程，却并非如此随机。

《废物故事》的大部分剪辑工作在小飞租住的隔断间里，在一台从工作室借来的笔记本电脑上完成。这个隔断间的面积不到五平米，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只能打开半扇门柜子，就是他的全部家具。没有空调，没有窗户，不隔音。他在这里租住了四年多，去他家采访时，才得知我们是四年来这里接待的第一批客人。

小到可以一目了然的小飞房间

每剪新的一版时，他会把自己关起来至少一个星期。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闭着眼睛把片子从第一幕开始过一遍。哪里想不起来了，就说明哪里有问题。

小飞导演制作这部片子的过程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在兰州上大学的时候，小飞认识了张楠导演，并跟随其加入了《黄河尕谣》的拍摄。后来他就在工作的间隙，借张楠导演的器材，开始拍摄大海绵的生活。后来，《摇摇晃晃的人间》导演范俭在西湖纪录片大会上看过片花后，主动表示愿意做这部片子的监制。因为工作的关系，小飞和《四个春天》导演陆庆屹成为了一见如故的朋友，陆导也成为了影片的策划。小飞认为这是一部音乐主题的片子，必须要做电影院里的 5.1 声道，但又苦于没有预算，于是在制片人王立学的引荐下，小飞结识了曾为《断桥》等影片做声音指导的龙筱竹。龙筱竹在看过样片后也很欣赏这部影片，便决定以制片的身份加入，在不收取导演费用的情况下帮忙把片子的声音做了一遍。

剪辑的过程也颇费周折。这是小飞导演的第一部长片，他一开始总觉得找不到结构，陆庆屹见他犯难就帮着剪过一版，陆导自己觉得很诗意，但小飞却还是不满意。作为监制的范俭认为需要一个第三方的剪辑意见，就邀请他的爱人，也就是《摇摇晃晃的人间》的剪辑师臧妮出马来做剪辑指导，才终于理出了一个结构。范俭原本看过臧妮剪得第一版后就觉得可以定剪了，但小飞总是觉得 “不够小飞”，此后每重新剪一版都会给他们两个人写一封信，直到有了我们在西宁看到的版本。此时，影片的剪辑工作已断断续续进行了两年，有过七八个版本。

最终的版本里，不仅错过了海绵的高光时刻，连一些强烈的痛苦时刻也被剪掉了。这甚至让海绵疑惑，他说，“我看过很多好的纪录片，觉得其中的共同点就是 …… 至少得死个人吧？”

小飞的房间里

其实小飞桌子前贴着的一张纸上就写着答案，“不是要讲一个人幡然悔悟的故事。”

小飞曾认为一定要放进片子里的一个片段，是海绵的爸爸突发脑出血住院期间，海绵在地下通道里唱歌的场景。深夜的地下通道里鲜少有行人走过，海绵唱歌的声音从平稳变得哽咽，而背后的广告画里，大都市的上空灯火通明。

但最终这个场景也被剪掉了。小飞说，“我有素材可以把海绵的故事讲述成他过去跟社会决裂、有一天又跟父母和好了，但我不想这样，这等于是否定了他过去所有的价值，而且事实也不是这样的。太多片子说人物要有转折，要有弧光。但什么是弧光呢？海绵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他始终在维护自己的精神价值，这才是根。”

小飞也不想显得自己是一个多么客观的创作者，要站在一个学术的角度、用某种模型来给观众剖析，这个社会的制度怎么了，原生家庭又怎么了，为何让一个县城的边缘人士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他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尽管这些他都有过思考，但他最终指向的不是这些，而是情感。

那种情感带有一种忧伤的底色，因为在创作的过程中，海绵最触动小飞的，就是那种独自生长的孤独。“我觉得海绵最可贵的一点，不是说他遭受了什么，而是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主动选择了他的生活轨迹和方向，这个轨迹是和主流有区别的。他就跟野草一样，从砖缝里面长出来。”

“废物” 的反抗

小飞把片子命名为《废物故事》，这看起来像是他和海绵共同的宣言。他说，“除了对音乐的热爱和他对周围的感知能力，大海绵的确是 ‘一无是处’ 的。我也一样，除了在做纪录片上能找到一些成就感以外，在其他方面也是 ‘失败’ 的。我们两个常常会自嘲我们是 ‘废物’。但我们也知道，我们的价值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否定的。‘废物’ 两个字放在海绵身上是会发光的。”

在海绵的想象中，这部片子带给人的感受，应该是好玩的，但看到最后可能会有那么一点难过，因为悲剧才是喜剧的内核。

作为悲剧与喜剧的结合体的海绵，回答起问题来总有一种拐弯抹角的幽默。

我们问他，“导演说 ‘一个年轻人不该被下定论，太残忍’，你看到后是什么感受？” 他说，“一个年轻人不该被定论，一个老年人也不该被定论啊。什么人都不该被定论。”

我们问他记不记得一个场景，是小飞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上对他说，“如果你不 real 了，我就不拍你了。” 海绵说他完全不记得了。我问，“那如果现在小飞再这么说，你会怎么回答？” 海绵说，“现在问我的话我就说，‘在一群人中，我一定要做最假的那个人！’这样的话，我不仅愿意假，还愿意告诉周围的人，那我反而就是最真实的了。”

在另一些时刻，你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认真。

拍摄过程中，有一次小飞走的时候顺便帮海绵扔垃圾，结果一没注意扔进了楼下牛肉面的泔水桶里。面馆老板按照快递盒上的电话打过来骂，海绵气得差点不想再拍。小飞从这样的时刻感受到海绵的边界 —— 垃圾必须要分类，房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也都有它自己的位置，那就像他的王国一样。

在与海绵的第一次长达4个多小时的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了。他想了想后说，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但我想给你们唱首歌。这不是一句客套话，他配合着吉他和卡祖笛的伴奏，完整地为我们唱了一首崔健的《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在 FIRST 的两场映后谈中，海绵也都通过视频给所有观众唱了歌，甚至让观众提供几个词，他直接根据这些词来为大家 freestyle ，毫不敷衍。

另一些人也在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对海绵认真。有一次海绵正在跟小飞视频，突然后面冒出来了个人，开始接替小飞跟海绵聊。聊了半天，小飞回来了，他说，刚才那个人是一个导演，叫陆庆屹。海绵问，陆庆屹是谁？小飞给海绵看工作室里的金马奖奖杯，最佳纪录片，最佳剪辑。海绵网上一查，这人挺牛逼的，赶紧把截图发了个朋友圈。

至于陆庆屹和他聊了什么，海绵早就忘了大部分内容，但却记得是一种可以称之为 “老生常谈”的对话，因为陆庆屹一直劝他换一个环境，不一定是去大城市，但换个环境可能会好一点。

小飞对此补充道，“海绵可以像他爸爸一样，找一份保安一样的工作干20年，把音乐当作自娱自乐 …… 但他没有那样做，他必须要反抗。”

海绵在一次演出中的现场照片

在和小飞导演的采访中，他对我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要保护好海绵。”

小飞说，海绵这样的人，如果生在北京、西安、成都这样的城市，也许是会有很多机会出头的，但是，“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你没法去假设什么。他可贵就可贵在，出生在那样的地方，还是在做他想做的事情。”

难得的是，当我们问海绵，飞哥对他影响最大的地方是什么的时候，海绵也给出了类似的回答：“他就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还能一直坚持拍他的片子，做他想做的事情，这就是他带给我最大的影响。”

这就是他们两个微不足道的 “废物”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