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阉掉,我决定坐着尿尿
过完今天的生日,我就是一个27岁的普通男性了。前一阵子求职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我,人生中坚持了最久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我认真思考了27秒,郑重其事地说:我已经十年没有站在马桶前尿尿了。
别多想,我的下半身非常健全,(除了前几天打飞机时掉落的一根 X 毛)没有缺失任何部位。养成坐在马桶上尿尿的习惯,更多地是为了杜绝任何一滴尿液的飞溅,为家中的女性成员营造最为干净卫生的坐便环境,同时也对清洁马桶的劳动成果给予最大程度的尊重。
上小学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家里穷买不起高级的马桶,还是马桶的产品研发出现了什么问题,马桶总是接不好我尿出的第一根尿柱。那时的我也没意识到家里还有人是不站着尿尿的,总是不把溅到马桶上的尿液擦干净就穿裤子走人。于是,在接下来几分钟之内,总能听到我那爱干净的妈妈的一声怒吼:谁再尿到外面我阉了谁!!!那时的我其实并不懂 “阉了” 是种什么概念,但我觉得,抛开长相不谈,从年龄上来讲,我是个标准的小鲜肉,而我妈却叫嚣要把我做成腌肉,这让我感到非常害怕。
以至于上到五年级以后,我发现我对尿尿这件事产生了 PTSD,一尿急就紧张,一上厕所就想到我妈骂我的场景,在家甚至到了产生一丝尿意就开始焦虑的程度。爸妈后来带我去医院,我以为是找心理医生治疗我的 PTSD,没想到他们却挂了个泌尿科的号,我怯懦地在医生面前脱下裤子,医生瞟了一眼我的那玩意儿,淡淡地说:包皮过长。
后来,现代医学解决了我自身的生物问题,我家也逐渐在二十一世成为了小康家庭,搬了新家,换了新马桶。我十分欣喜,迫不及待地撒了泡尿。但我绝望地发现,虽然我的尿柱更加笔直且有力,虽然马桶更加深邃而宽阔,但有时还是避免不了尿液的溅出。我突然对我割完包皮后的那玩意儿感到非常厌恶,它精致却无用,连尿尿这件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直到有一天,我欣慰地意识到,原来我爸也和我同样有着的苦恼——那天,我发现了尿完后的他,正弯着腰在那儿擦马桶。于是我终于明白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这是全人类,不,全男性的共同困扰。于是我也开始学着他,上完厕所后默默拿一张纸擦一擦马桶周围。我意识到,对于在这个马桶上大小便的男女来说,溅到马桶圈上的尿液都是对屁股这个洁白圣器的一种亵渎。
小学毕业后,我觉得我是个文化人了,我开始喜欢在闲暇时做些自认为很有意义的深刻思考。有次我在大便,坐在马桶上看完洗发水的成分表后,百无聊赖的我突然想到,要是所有人都坐在马桶上尿尿,岂不是既卫生,又省事吗?
我对自己的天才想法感到兴奋,也为那些充满智慧的大人们居然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事而感到不解。
于是,我开始偷偷在家中付诸行动,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开始尿尿。我发现,这样既不用全神贯注控制方向,也不用在完事后用卫生纸擦马桶。更有意义的是,我甚至改变了我妈的性格——她开始变得温柔平和,不再想着阉了我们了(这时的我已经意识到被阉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了)。但是,在那个小男孩在野外随地小便都要比谁尿得远的环境下(后来我才知道,这种行为叫内卷),我并没有勇气告诉全天下,本男孩打算从此以后坐着尿尿了。
在那个荷尔蒙旺盛的年纪,似乎每个男孩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男子气概,本该是一种阳光、积极、向上的美好品格,但诡谲之处在于,我们证明自己拥有这种美好品格的方式却恰恰相反,丑陋得不可理喻——我们把浑身的汗臭味理解为男人味,把疑似为返祖现象的腿毛定义为阳刚之气,把喉结理解为厚重声线的来源。总之,我们把一切和女性不同的表征都理解为男子气概——这其中也包括站着尿尿。后来我甚至发现,在错误理解男子气概与男性魅力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年龄的限制。从懵懂初中生到油腻中年人,竟有相当一部分男性,世世代代都在曲解男子气概。
话虽如此,但就像在美国大学中盛行的兄弟会一样,能力有限的个体很难有勇气跳出整个群体的裹挟,去做一些挑战传统男子气概的事情。我羞于被包括父母在内的任何人发现我习惯于坐着尿尿,偶有几次被父母问及为啥尿尿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时候,我都谎称坐着想大便但是没拉出来。次数多了,我开始在坐着与站着之间徘徊,我开始质疑,为了少溅出几滴尿,为了少清洁几次马桶,就丢弃自己的男子气概,值得吗?
但是在上高中后,我开始逐渐意识到,我所理解的男子气概,以及我所理解的站着尿尿和男子气概之间的必然联系,并不一定是正确的。我发现,那个喉结突出的男生,也会说出尖酸刻薄的话伤害同学;那个腿毛浓密的男生,为了逃避大扫除放学后跑得像飞毛腿一样快;而上完体育课浑身的汗臭味只会让全班都厌恶地捂住口鼻。继而我进一步意识到,大声说话、大口吃肉、不修边幅、对路过的女生评头论足,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男子气概。
在阅读了一些相关资料后我进一步发现,不要以为尿尿时只要和跳水冠军一样尽量溅起最小的水花就可以了——细菌的扩散是肉眼看不见的。科学研究也证明,对于一个拥有健康前列腺的男性来说,坐着小便和站着小便都不会影响排尿——能决定你小便姿势的,只有你自己。于是自我十八岁那年开始,除非是在公共厕所的小便池,我都会在尿意袭来时,默默走向厕所—关好门—放下马桶盖—垫一张纸——脱掉裤子—坐下,然后,你懂的。
决定从此以后大方地坐着尿尿之后,我每次尿尿时的一片寂静渐渐地引起了舍友们的好奇,“从你的涓涓细流中我仿佛听出了你的尺寸不大”,我无力辩驳——一个直男很难跟另一个直男证明自己的最大尺寸。
我开始主动和朋友提及我新养成的习惯,而得到的反馈更多是调侃和不解,以及对站着尿尿溅出的那点肉眼不可见的细菌不以为意:
你很难想象一个男性对站着尿尿的执念有多深,大概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告诉大家坐着尿尿可以壮阳了。毕竟,男性对壮阳的执念更加深。
// 编辑:Rice
// 设计:冬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