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Howie Lee 通话的那天阳光明媚 —— 说实话,我并不记得两个礼拜前的某天有没有太阳,只单凭印象觉得应该是个好天。本来说起要见面聊聊他的新专辑《鸟岛》,结果我确认得太晚,而 Howie 又要为出门做些准备,实在嫌进城太折腾;于是,采访改成了电话交流。我下意识询问第二天下午几点方便 —— “上午行嘛?” Howie 一反电子音乐人 “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的刻板印象,主动把时间定在了 10 点。我们上一次深入交流是两年前,正赶上 Howie 筹备前一张全长专辑《天地不仁》的阶段。当时,疫情还没发生,电子音乐相关网络节目正掀起热潮。作为与综艺绝缘的电子音乐人,Howie 游走在潮流之外,却也见识过自己流媒体平台页面下,网络评论员们各自抒发 “中国梦” 的盛景。对于 Howie 本人,日子倒也平常,他一直住在远离城市尘嚣的郊区,时常自己敲敲打打。音乐,是一种驱使自己闷头做事的惯性,也是抵御外在焦虑的个人内核。Howie 警惕着现代社会有意制造的刺激, 而他在这一阶段内的作品,也或多或少反映出这种内心的沉静。《天地不仁》和《鸟岛》两张全长专辑之间,他在一九年发布过重混音专辑《天地不仁 Remixes》, 二零年内又有《事件,事实(与其中被强调的一些)》《某种武器》两部小品面世。这些风格各异的创作与如今的《鸟岛》有着某些共通之处:低音少了,舞曲框架性的东西少了,那种加量不加价的刺激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氛围元素和器乐演奏。种种喧嚣不足以成为他时间和个人状态的分野,Howie 如常地把握着自己的生活脉搏。除了忙活自己的创作,他还会接受音乐人好友及其他行业发出的邀约,创造 remix,谱写配乐,探索其他音乐相关的实验项目。他是一玩游戏就会焦虑的游戏配乐师,是逃离乐队模式又为其他乐队制作生猛摇滚版混音的制作人,也是最不专业但又最能自得其乐的打击乐手。音乐不再是他追求的某种特点、风格,而泛化成一种宏大到难以名状的思维,好比他世界里的潮汐:自然地起伏,自然地涨落,又看似毫无规则地激起数不清的声音的浪花。Howie 在谈话中留给我的这些印象很是清晰,可我还是回想不起采访当天究竟有没有太阳。只记得,我喝了比往常还要多的咖啡,在离约定时间还差两分钟,9 点 58 分,留言等他就绪。我当时还多少有点担心接下来的采访内容,想着他新专辑海外公关稿里的文字。“‘鸟岛’ 对我来说是云上的宫殿,鸟儿们在那里被当做神明朝拜。当然,不是西方的那种神。” 他的思维太发散,常让人难以区分话里有几分说笑,又是否有所指涉。鸟儿们到底是什么神,公关稿下文里的地产投资商又是怎么回事 …… 想要从和 Howie 的谈话里得到对他自己作品的 “权威” 解读从来都不容易 —— 那并不符合他看待音乐的态度。举着放大镜分析不靠纯理性创作的 Howie Lee,无疑只会把观察者自己憋入死胡同。9 点 59分,还不到 10 点。没等我完全捋清自己的思路,Howie 直接利落地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和我交流起近况,声音中气十足,听起来状态不错,也很有兴致。在接下来将近两小时的对话里,他提到了与人交流的重要、西西里的阳光、充满希望的小小未来、海上有涌有浪的节奏、御风而行的乐趣;而我虽然问到了《鸟岛》创作有关的答案,却在采访结束时觉得,相比于 Howie 具有某种整体性的状态,这样的细枝末节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