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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了万宁女子冲浪节

    2023.04.17 | BY 狗毛 |
    万宁女子冲浪节妈妈组

    01

    “似乎没有多少人在乎这场比赛?”

    被太阳烘烤的炙热沙滩上零星坐着几个人,一半是女孩,一半是外国男人。泛着丝绸质感的白色海报被风吹得鼓鼓的,直直地插在沙滩上,像滩涂里折断的植物的茎。两个赤裸上身的小男孩在争抢一根比自己还高的树枝。一只小狗飞奔进海里洗澡,舌头歪在一边,卷卷的毛上沾满棕黄色的沙子。
    三位年龄稍长的女性依次抱着板上岸。她们的头发湿透了,垂在耳边像丛生的海草,皮肤是浪人们特有的泛着光泽的黑色,板头有些乏力地向下倾倒,脸上的表情伴随着褐色的皱纹微微向上提起,她们笑着,但是又有些疲惫,小颗小颗的海水从发梢末端滴下,落在地上的时候溅起一小片沙土。

    男主持介绍说,我们妈妈组第一轮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娃娃在岸上玩,妈妈在海里冲浪,这感觉特别好”,他点评道。离沙滩不远处,印着 “2023 WOMEN’S UNITED SURF CONTEST”(2023女子联盟冲浪赛)的红粉白色旗子插在路旁。大大小小的躺椅被撤走,腾出来的空地上依次建起一个个小空间,一家家手作店围绕着中间搭建的 DJ 台,比基尼、防晒霜、手作项链和咖啡,日月湾独有的海边小资。

    下午,接近两点,开始有穿着湿衣戴着渔夫帽的教练,带着脸上涂的粉一道蓝一道的学员,往海域里走 —— 已经到了冲浪店为学员们安排冲浪课的时间。日月湾的整个湾并不大,除去礁石密布的几块区域,就只剩下一半的地方可以冲浪。浪好的时候,一小块区域常常就会像下饺子似的,聚起很多人。
    日月湾那天的天气也是有点奇怪的。风很大,吹的我们坐在烈日下都有些冷,海里的浪碎得像是油画上厚重颜料裂开的缝隙,浪像一个个风的刘海,打着卷卷往里面扣,像是一锅沸水,迫使女孩们硬着头皮去选择一些没有把握的浪。
    在风和浪的驱使下,他们不知不觉就划到参赛女选手的中央,而由于女孩们在海里的位置比他们更深,不得不因此更改冲浪的路线,或者选择有浪不冲。无路可出,无路可走,穿着粉色赛服的女孩全力划水启程,不可避免地冲进冲浪教练推板的区域,连续两个下蹲,两个急转,才没有撞上带着板子磕磕绊绊的学员。惊险的场景让周围人都提了一口气 —— 冲浪板速度很快,如果碰上,被撞得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尽管如此,那位教练也并没有要为这场比赛让出位置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毕竟这片海滩并不是被比赛承包了,对于一个普通男性教练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下午。
    我慢慢反应过来,这个宣传声势如此浩大、让我期待已久的节日,除了选手,竟然没有多少人真正在乎这场比赛。我们开玩笑说,今天来看比赛的人还没有在 kaya 喝酒跳舞的人多。
    对于日月湾来说,似乎也合情合理。就像艺术街区总会面临士绅化的困境,冲浪也好,滑板也好,各项时髦的运动也好,现金也好,流量也好,令人艳羡的生活方式也好,全都头重脚轻,根系脆弱。游客希望冲浪和酒精能够放松疲惫的大脑,生意人希望最大程度地攫取冲浪及周边文化的利润,大多数人最喜欢的,还是在一个并不熟悉的地方享受到熟悉的服务。每夜,日月湾酒吧热火朝天,酒水比其他生意都好做。
    我们决定起身离开沙滩,去买清补凉。 

    02

    “她们的右手装着名为爱、平等、尊重的垃圾”

    沙滩边的妈祖庙是日月湾的一道分界线。过了妈祖庙,是属于浪人们的沙滩与海,飞盘、冲浪、橄榄球,大都市时髦的运动,这里从来不缺。而妈祖庙另一边属于游人,神像、礁石、汹涌的海浪,适合拍照纪念,还有人会牵来白马供游客骑行。我去年也见过它,没什么游客的时候,它就很安静地嚼着一种长在地上的叶子。
    妈祖庙是我去年在日月湾呆得最久的地方。从海边的妈祖像走上来,走过昂贵的小吃街,通过灰冷阴暗的龙王像,绕过掉落枯黄成草席的椰子叶,走上赭色锈迹的楼梯,是我午睡和小憩的摇床,发呆和写论文的咖啡店,是世界上最安静的茶馆。
    去年临走时,我粗心遗忘了妈祖的生日。等我第二天再去告别,看管妈祖庙的阿叔告诉我,这个地方要拆了,要把地回收了再新建别的东西。我知道,妈祖是保佑出海平安的神仙,虽然日月湾不信神仙只信资本。
    今年回来,果不其然,熟悉的蓝色裹上了妈祖庙。我很熟悉这种颜色,它长久地粘贴在一些濒死的建筑外围,是现代化进程中的常见的巧克力淋面。
    有一片荧光红色闯入我们的视野。很新,很亮,隐约透着绿,和日月湾格格不入。我和朋友停了下来。
    我说,你们是组织来这里旅游的吗?
    她们说,不是。
    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呢?
    她们轻轻说,我们来打扫卫生的。
    我说,啊。
    今天是妇女节,她们可以 “享受” 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旅游的 “福利”。
    我们说,给你们拍照吧。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商量,她们一齐把右脚伸出来,一只手搭在旁边朋友的身上,很神气,很整齐,另一只手有些笨拙地摆出一个  “耶”。人很多,抓拍时总有人闭着眼,有的人笑了,有的人愁眉苦脸,高高翘起的脚像是小学女生在玩的编花篮游戏。她们不吵,甚至可以说是很安静,脸上的表情既不激动也不高兴,笑的时候也是收敛着的,黑色皮肤薄薄地皱着。
    一个姐姐走上前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她家其实就住这附近,平常也会自己过来玩的。
    我说好的。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看不起她。
    妈祖的东边,是流行的运动、一位一价的赞助商和尽情释放的年轻人;妈祖的西边,是皮肤黝黑、身体佝偻、每日劳作的年长女性。她们的左手是长长的夹子,可以捡烟头、水瓶和纸巾,右手拽着黄色的大号塑料袋,可以装名为爱、平等、尊重的垃圾。

    03

    “我真给自己争气啊周鹭”

    太阳炙烤着所有人,黄色的线丝缠绕人们的身体,织出不正常的潮红和疼痛的热,咸水打在发烫的冲浪板上,带来皮肤轻微的瘙痒。
    远远地,一个带着哭腔和哽咽的声音传来。我抬头望去,一个脸圆圆的女孩站在主持人旁边,她穿着深蓝色湿衣,头发湿哒哒地打着很多卷卷,像被雨淋湿的小狗,颤抖着大声说:“我这次去巴厘岛,觉得短板可能是一个很难的运动,这次(比赛)是我的退役。” 
    “结果没想到,我回来她们告诉我,鹭鹭你有奖品了!我想着和去年一样拿个第三,勉勉强强浑水摸个鱼,结果没想到今年是保三争二了。”
    “……我真给自己争气啊周鹭!!!” 她一边哭一边开始忍不住笑,“然后我想,我想真的告诉所有在冲浪这条路上一直失败,一直受挫的所有人,真的不要放弃。”
    “有可能,在未来一天,你可以离你的梦想很近,” 她哭着,最后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或许那一天,实现梦想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人群开始欢呼,在场所有女孩们像她一样举起左臂,高喊她的名字:“鹭鹭!鹭鹭!鹭鹭!鹭鹭!”
    无需多言,冲浪从来都不是只有快乐的运动,变幻莫测的海洋,漫长的瓶颈期,一次次的等待和错过,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坚持下去的犹豫,离开、放弃、重来,这些足以将很多人击溃。
    主持人邀请鹭鹭谈谈这次获奖的感受。话筒递到嘴边,她却郑重告诉大家,等下将要站在这里的是她的女神 —— 游源。
    鹭鹭最开始接触短板冲浪,就是因为游源。游源脾气好,冲浪好,人长得漂亮,每一次比赛,她都会和游源在海里相遇,而每一次,她都会被游源打败。她从对短板一窍不通,遥遥地望着游源,到慢慢地开始榜上有名,抓得住游源的衣角,再到现在,到今年的女子联盟冲浪赛,她终于获得了第二名 —— 这是她的名字和游源的名字靠得最近最近的一次。
    后来我问鹭鹭,你会希望自己能够超过游源吗?
    鹭鹭出乎意料地坚定:她不想。
    “因为我希望她永远能都在那里,我希望她在我眼里永远那么完美。” 

    左边是鹭鹭,中间是游源

    04

    我总是急于批判,忘记了更简单的道理

    沙滩上陈列着的大幅广告海报,冲浪教练们争抢教学的位点,无人在意的冲浪比赛……如同怀疑在三月八号里凭空出现的大部分事情一样,我起初也对这个女子冲浪比赛有所怀疑:究竟是不是又一次资本和流量的串联。
    还好,这里的女孩身影最终令我安下心来:我见到了为保护珊瑚和海洋,使用纯天然防晒霜的姐姐;我在平常挤满人的海边酒吧里,见到了专业医师来为女孩们讲解冲浪时应注意的生理知识;我还遇到一群自发聚集起来的女孩,她们用捡来的纸箱和买来的便利贴记号笔,搭了一个展示台,小小的,简易的,希望所有路过的人能留下只言片语,在这个节日里不花钱也能享受大声说话的权利。
    而冲浪本身,变成了女孩们私密的游乐场。在广袤无垠的海里,阵阵浪声如细密的纱巾,温柔地拂过每个人的脸,遮掩着独属于女孩的悄悄话。有关于身体的禁忌,腋下缝隙里新长出的绒毛,话语的亲昵和冒犯,湾里新鲜出炉的八卦,冲浪时谦让和坏心眼的争抢,淋浴间热热的蒸汽和红红的脸。询问经期就像是询问海水何时涨潮,抚摸彼此就像是抚摸潮湿的发丝。
    在这次冲浪赛里,除开传统的长板组、短板组之外,还有以身份而非项目进行区分的 “妈妈组”。我和朋友乍一听到都面面相觑:为什么要刻意区分已经生育和未生育的女性?为什么女子就要有妈妈组,而男子比赛从来不曾有一个爸爸组?
    鹭鹭给了我一个答案:生育完的女往往由于种种原因,冲浪技术、身体机能会大大下降,或者再也没有完整时间去享受这一爱好。她坚定地告诉我,设置 “妈妈组” 其实是一种 respect。
    我想,“妈妈组” 的设置的确是来自于主办方的好意,但是对于敏感的我而言,这种鼓励和尊敬却第一时间刺痛了我。生育不仅改变了女性的身体状态,更改变了女性的社会身份,人们有多么鼓励妈妈 “回归” 到自己生育前的爱好,就意味着她们被家庭与孩子捆绑得有多深。
    我总是过于急于批判,忘记了一些更简单的道理。

    比赛中的鹭鹭 

    05

    汹涌的浪、排水管流出的洗发露和死去的珊瑚

    海浪从海里诞生的时候,先是小而平的绿色触角,慢慢地,借助着风和月亮的引力聚集成绿浪。浪开始是隐形的,不动声色的,渐渐的,它们跋涉的路途越来越长,凝聚的力量越来越大,浪就会簇拥在一起,欢呼着溃了。这是浪的狂欢,浪是海洋敏锐的触角。

    一方面,浪的巨大力量可以推着冲浪板前进,另一方面,没有被越过的浪会把人砸入深海,浪有多高,人就被砸得多深。旧的水花破碎,新的浪涌动,海浪不断地往里扣,不断地旋转,人在大海里就只是一片稍大一些的树叶,是误入了洗衣机的碎纸条,上下颠倒,天旋地转。缺氧、脚绳断裂、失去对冲浪板的控制、被巨浪拍到礁石上,一组一组浪来的时候从不给人探出水面喘息的机会。
    仅仅去年我在日月湾生活的一个多月里,就有两起溺亡事件,遇难者均为女性。我在手机里看到她们的照片,远远的,安静地躺在沙滩上,周围围着一圈穿着制服的人,像孤独死去的鲸鱼,在人类世界淡淡留下一笔。
    日月湾本身也像一块未知的海域,这里有与城市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节奏,这里有酒精、运动、荷尔蒙,与此同时,这里也充斥着性骚扰、尚未启蒙的歧视以及某种剧烈变化的和城市生活颠倒的隐形阶级。这里有成片的海洋垃圾,烟蒂和摔得粉碎的酒瓶,这里也有不期而遇的落日和从不拒绝人的椰林。
    就像是一颗悬浮着的巨大玻璃球,上面是鲜活的生命、热爱冲浪的人们,下面是汹涌的浪、排水管里流出的洗发露和死去的珊瑚,不论如何滚动,球里永远装着相互颠倒的两端。
    像一朵花结了一颗果,这场女子联盟冲浪赛本身就是日月湾生活的微观缩影。在这个不停摇摆的悬浮玻璃球里,日月湾是一片混沌的沙石,快速的发展是一组组海浪,它们带着新生和死亡的力量冲刷着一切,而意外来到这里的女孩们就像她们手里轻轻握着的那块冲浪板,乘着海水顺势启程,海里翻滚浪里穿梭。她们来到海边希望自己能从旧生活里挣脱,却也不得不为新的生活所困;她们正在探索与改造它,同时也在探索与改造她们自己。
    当她们终于在海里仰起脸站直身的时候,没人分得清她们的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

    // 文中图片来自作者

    底部
    2023.04.17 | BY 狗毛 |
    • 编辑:赵四
    万宁女子冲浪节妈妈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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