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自然里的大锅饭,每天的主厨会设计不同的素食菜谱。在响彻山谷的电子乐里共作共食,把心全部交托给食物,是一件甜蜜的事。也是第一次,这一份沉浸让我从不同人烹饪的食物里,感受到了 ta 们的气息。比如温吞而味道层叠的咖喱汤是内向的,而刺激味蕾的鹰嘴豆咖喱充满了表达力。在胡萝卜的绵软和汤的咕噜声里,周围的一切好像渐渐远去了,宇宙皱缩在一碗蔬菜汤的香气里。它是安稳而下沉的能量,我在食物里,找到了全然的臣服,像是找到了家。这听上去可能怪邪乎的,我于是开始和不同的人交换关于食物的故事。除了显而易见的原因之外,其中的一些几乎毫无道理。仰光的地下朋克乐手说,他放弃了佛教后,反而看见了无处不在的神,才真正开始食素;西装笔挺的日本人说,他在菲律宾偶然成为了萨满的学徒,摸过了兽皮编织的骨,为巫术倍感惊奇的他,却因为动物的灵性,而从此不再吃肉。尽管摸不透里面的因果,在他们的讲述里,我仿佛看见了身体里那座小小的神。 食物里好像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无法用语言解释的真相,只能在每一个当下里靠近。许多年过去了,除了偶尔的白肉和蛋奶制品,我食用动物制品逐渐越来越少,直到这一部分也逐渐消失。好像一旦开始与食物交流,就能更敏感地接收到其中的心意。直到在一次冥想里,我看到了食物的构成。咀嚼米饭时,我看到了谷子在农场中一天天成长的过程、柔软的土地,和大自然温柔的庇佑。阳光和雨水好像也降临在了我的脸上。而在咀嚼毛毛虫橡皮糖时,脑海里出现的是密闭的工厂车间和冷白色的灯,口腔里弥漫开机油的味道。接着,闭上眼睛的我,看到自己站在了菜市场里。而曾经习以为常的景象,却莫名让我胃酸上涌——我站在一块硕大的猪腿肉前,忍不住想起它的前世今生。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能享受动物制品了。这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我无法再将作为食物的肉类,与其他动物割裂开来看待。像是一面墙在脑中坍塌,世界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这给了我极大的愧怍与不安,这份情感迅速淹没了我。与动物产生深刻的共情是一件十分怪异的事。吃饭这件寻常的小事,突然让我陷入了迷茫。“我与食物的关系是什么?”“如果我相信人与动物是平等的,那我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整整一周,我吃不下饭了。那些经年的饮食习惯,在体内留下的痕迹,我不知道如何与它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