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情人节里最后的纯爱战士

2023.02.14 | BY biede |

情人节是最无聊的节日。

它的本貌早已被品牌的季节限定、电商平台的促销活动、社交平台的送礼指南冲垮 —— “情人节限定”、“情人节送礼越来越卷”、“送进女孩心坎的礼物”、“ChatGPT 推荐的 10 个情人节给男生礼物”（ChatGPT：饶了我）；多亏了多年来各路媒体与网友的刺激与助威，在这一天情侣与单身者仿佛势不两立，前者假作不经意轻轻秀出九宫格双人合照、辅以从网上急速摘来的情人节文案，后者前一秒翻翻白眼在内心吐槽“谈恋爱的人真无趣”下一秒就去转发脱单锦鲤。

所以，爱呢？谁还会在乎这个节日的本质是爱呢？似乎在 2 月 14 日这一天，没有 999 朵玫瑰的爱就像一盘散沙，不用走两步就散了。在情人节谈纯爱是愚笨的。

但是我们决定就这么笨：只谈爱。我们将“你觉得爱是？”这个问题抛给了编辑与作者们，想知道他们如何理解爱，同时，哪些电影、音乐、书籍、游戏曾演绎过他们所理解的爱与关系。这不是一份情人节主题清单，因为它所展示的爱情并不全是甜美可口的。复杂的、浑浊的、酸甜苦风味兼具的，这才是爱该有的立体模样，不是吗？

以下，是 12 位朋友们的答案：

对爱情，我以前写过一些很宏大的语句，但感觉那种程度的东西像一把枪，一柄剑，一般情况下最好不要拿来对着人。在亲密关系里，人能消受的东西是有限的，撞击铜钟式的共鸣，过高规格的灵魂探讨，这都不在我的计划中。

我对“爱情童话”当然仍有幻想，前段时间看了露西娅·柏林的《清洁女工手册》，“他说他爱我是因为我像圣巴勃罗大道，而他像伯克利垃圾场。”我喜欢平淡，幽默，有点荒诞，但又脚踏实地的关系。垃圾场和巴勃罗大道是从真实的认知里挑选出的一种诚恳的浪漫，这就是童话了。

讲了那么多，其实可以归结为：脚踏实地做人，在爱情里，拒绝文艺逼。

说到爱情，如果有人在玩 COC 跑团，如果有人能接受日系的模组。

想要推荐的是国人创作的克苏鲁神话模组《跨越河流的人》！

这个故事描述的是怎样的爱情呢，我觉得应该是“创作者”对于“作品”的爱。这也是一种爱情。谁说恋爱的对象必须要是人？人为什么不能和自己的幻想，和自己的造物陷入一段爱恋？

过去我和《河流》的作者聊天时，她曾经说过，“倘若恋爱的对象只能是人类，那爱也太狭窄了。”

给了我很多的启发。

《海猫鸣泣之时》里曾经说过，创造一个宇宙的最低人数是二人。但我觉得再低一点，创造一个宇宙的最低人数是一人，也未尝不可。

说实话，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理想关系”是怎么样，在人所有的感情里爱情可能是我最不关心的一块，或者说没有一种感情应该单独存在。最近看了很多人的动漫榜单，刚好想起十年前的病娇经典《未来日记》，借机邀诸君共品在互相残杀中纠缠三生三世的旷世奇缘。

神的游戏里，包括男女主在内的十个能力者可以预测未来的一部分，活下来的人即可成神。粉色双马尾女主手持恋爱日记，见神杀神屡次救下菜鸡男主，然而神只有一个，两人杀遍世界也无法手刃对方，只好穿越时空杀自己。

苦痛下扭曲而成的爱，互为因果，但谁没有苦痛？爱要以性命相搏，才能轮到救赎啊。爱意包裹的杀戮世界，和各自平凡两相忘，诸君选哪个？

我没有理想的亲密关系。对长久与永恒的不信任，推演至了对持久亲密关系的不追求。所以我抛弃完整的、宏大的，所珍视的是那些短暂渺小的心动的瞬间，比如擦肩而过的永远不知道名字的好感，对角线两边的对视，闹哄哄的 puppy love。至少，它们是让我从不怀疑、从不忧虑的、百分百可以感受到的。

英国音乐人 Georgia 的单曲“About Work The Dancefloor”虽然绘写的是 clubbing culture，但似乎也在暗喻这样转瞬即逝的在舞池里偶遇的微型心动 moment。

“我什么实质的都无法提供给你，只有和你共处的这一瞬间，即使这一瞬间不会持续，但是我们还是能够拥有这一瞬间” —— 令人心碎的歌词在 Georgia 暖烘烘的人声包裹下让我得到的力量却是：去爱，享受瞬时性廉价的爱和热情，充分体验它。

歌词

有趣的是，这首歌的标题与 hook 的“About Work The Dancefloor”有着明显的句法错误，让人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在 Georgia 反复吟唱中我们逐渐不再去纠结这个错误、忘却正确的意义，而是被这首歌感染、仅仅去感受它。就像在舞池中我们渐渐停止思考 beat 如何，而是在舞动中感受音乐如何流过我们的身体。

在爱之中我也想这样：忘却意义，永恒的意义，充分去享受，拥有、保护所有细小的瞬间，这些瞬间可以组建为整体。我需要爱，不稳定的易逝的多碎片式的爱，但我不一定需要持久的关系。因为我是靠爱而活的，而不是靠恋爱。

（再就是还推荐众多朋友已经推荐烂的 Alain Badiou 的《爱的多重奏》❤️）

如果爱是一种追寻，那么我在追的，是一种蓝。比起热恋时短暂的情绪高涨，更让我沉溺的是它褪去后的余温；当我们从渴望中退一步，也许会发现足以维系这份永恒的蓝色密码。

当你走进蓝，你看到的便不止于蓝。蓝是一个开始，正如贾曼在生命尽头双目失明后领悟的那般，“蓝超越人类极限之肃穆山海”。而“我知道的是，遇见你的时候，我的淘蓝热就开始了”——玛吉·尼尔森《蓝》。

不是爱的对象，更不是爱本身，而是爱的裨益使人相爱。

不是不爱，而是痛苦折磨使爱中的人分离。

这是《新桥恋人》教给我的东西。

如果爱能让我短暂地忘掉贫穷，如果爱能让我不服药就安睡，如果爱能让我减轻病痛无惧死亡，如果爱能让我沉浸在爱的幻想里自我满足，获得哪怕只有一点点值得的快乐，我就去爱。

如果不能，为何要爱？

此处分享昨天刚看到的短篇小说，来自年轻的契诃夫。他正好写出了属于一百年后的爱情：

拿一个片段代表愿意去相信的所谓爱意的话：张艾嘉的《相爱相亲》，片尾田壮壮开车哼歌，张艾嘉边哭边骂。很窒息，很心安，很有力量。他们应该会一起生活到九十岁。

此外也很好奇今年会不会看到哪个史诗团队献上 100 句“爱是……”排比，很想看。想知道 3 毫克肾上腺素扎在精神上是否还能有的救。

天啊，推荐这个老掉牙的片让我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快到 70 岁了……

电光火石般的情欲固然更容易让人产生一直把激情维持下去的想法，但在我看来《廊桥遗梦》之所以经典，是角色面对爱情时，他们在道德线上的来回和挣扎。看完之后，我一直在思考“爱情的道德边界到底在哪里？”。这种道德，不仅指片里提到的婚姻，还有宗教、肤色、性别、年龄上的。

有些感情本身就是超脱世俗、不被理解的，甚至在别人眼里不道德的，但刨去爱情，眼前这个世界就是更道德的吗？人类选择靠近另一个灵魂，感到满足和快乐，通过这个人看见一个前所未有那么勇敢的自己，我就觉得足够了。这样不需要条件去置换的冲动，似乎更接近爱情应有的某种原始形态。

爱情就是旅途上的那座罗斯曼桥。他开着重型机车，你坐在后面，耳边只有风的声音。若干年之后，记忆里他的容貌早已模糊，但你却还能想起来他那胡子里被风吹散的廉价香皂的味道。

电影中 Cabiria 在剧院门口碰到一位对她一见钟情的男士，他毫不掩饰地赞美她的纯真，憨厚又真诚，在相遇后的短短十几天内，他们在漫无目的闲逛，在随机的聊天，在分享彼此最不堪的那面。

他们刚刚认识，他们对彼此深信不疑。

喜欢这种露水情缘的 random romantic，那么多人里的机缘巧合，并不需要一个结果，即便只有短短几日。

仅限于这一段，在真相发生前的邂逅。

“爱”大概就是仅此一次的恩赐，遇到后，便会知道，人生只有一个夏天。

尚未搞清亲密关系为何物的年纪，我看了《两小无猜》，我知道很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发疯的，但这部电影依然叫我大为震惊。“敢不敢”的游戏里，回答只能是敢，男女主玩了几十年，包括敢不敢伤害对方，而“敢”的行为是男主跟别人结婚，但他们始终不敢的是承认相爱。所以这不是一个模版，我更想表达的是爱情开始前，试探固然多过爱意本身，但最好勇敢。

爱是本能，是我平平无奇的脑瓜里曼妙的神经元曲线，这很美好，可又不止于此，爱包含着嫉妒、损耗，还有恨，甚至它们和爱同时存在。如果有人将亲密关系作为课题，或者永远没法结束研究。

其实我觉得这些文艺作品里所表达的爱情大部分都并不是我理想的关系。因为不理想的关系才会让文艺作品更有魅力和张力。理想的关系作为文艺创作的主题就太无趣了。

电影：理查德·林克莱特导演的《爱在三部曲》

杰西和赛琳娜的关系我很欣赏。《爱在三部曲》作为爱情影史上最著名的话痨电影之一，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这对爱人之间用语言分享交流的积极与热情，你很难在中国乃至东亚的爱情题材作品中看到如此高密度高质量的交流状态。

中国一些所谓的爱情题材实际上恰恰展现的是两性间如何在昏头降智的情况下，进行各种极其无效却不以为耻的交流。而东亚爱情故事里也充斥着因为交流障碍而产生的各色冤种桥段。甚至部分东亚人把双方的交流障碍视为爱情。一旦迷障散去，自以为是的爱情也就没了。我喜欢杰西和赛琳娜之间克制不住的彼此分享与直率愉悦的交流关系。

漫画：姜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