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期间,日本政府为民众提供了一些生存保障补贴金。在提案时期,有人提出水商贩和风俗女应该在发放对象之外,因为一些团体的介入,这一点最后被否决了。之后,又有一次发放给因新冠疫情影响工作的民众的补给金,但需要提供纳税证明。这让很多风俗女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根本没有交过税,也不知道怎么交税,没有人告诉过她们,就好像高中生确实不会知道如何交税,而这里的很多人也确实没有读完高中。最后是推特上粉丝比较多的几个风俗女终于搞清楚了这件事,写成了攻略发布,教大家怎么补上以前的税金,怎么证明,怎么申请新冠补贴。有很多人因此受益,但是想来其实也只是这条街上的人们的一小部分,更多人或许还是不知道。而且这也本该是政府职员应尽的职责。我在网上查询到,确实有一两个致力于让陪酒女和风俗女得到更公正待遇的社工和志愿者团体。他们为这个行业的从业者提供咨询服务,比如有关劳动仲裁的 —— 当陪酒女和风俗女与雇佣者产生矛盾时,往往很难维权,最终往往是通过一些 “歌舞伎町式” 的方式私下解决,而这通常是指用偷宿舍东西来抵偿被克扣的工资,或者故意丢下很多垃圾弄得很脏,试图让对方产生清洁费用)。又比如当遇到客人性侵自己的案件时该如何是好 —— 警察往往不会处理发生在风俗女身上的性侵案件,也不会有多少人选择报警,哪怕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处理方式也最终往往只是通过店铺禁止这个客人来店,或者要求一部分赔偿金(并且经常拿不到),最后在推特上发布此人的信息,在圈子内小范围曝光。当然还包括刚才提到的如何申请政府本来提供的那些补助和支援。但是最终会找到这个团体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人永远不会知道有这个团体的存在。我不是学社会学或社工专业的人,没法为她们做更多的事。我只是期待着我说的这些话,如果被是有相关经验的人看到,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理解和启发。我想告诉那些愿意聆听的人,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我希望大家可以看到,我们遇到的困境到底是怎样的,我希望有人能了解这里发生的真实。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在关注陪酒女和风俗女的话题,但我不希望当人们说起陪酒女或者红灯区的话题时,总是用一种大而空的叙事去讲,那往往也是不真实的。不然即便是看似关心的言语,倘若缺乏对客观事实的了解,它同样会流于另一种偏见。 因此我不希望人们说,“陪酒女之所以是陪酒女,是因为她们愚蠢并且爱慕虚荣,那都是她们应得的报应”。事实上你也都看到了,我的同事和朋友,我见过的那些女孩,她们没有一个是极恶之人,活该生活在不公平与不幸的报应里的人。我们应该好好劳动,我们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很多人很年轻,甚至就人这一生的维度看来,还是个孩子,却在与你们相仿甚至更小的年纪里遇上你们大概也不知如何处理的问题。大家有自己的苦难,即使如此也在这儿努力生活着,喜欢一些你们也会喜欢的东西,可爱的化妆品,美食,动画片,打扫卫生,好朋友,玩笑话,鬼故事。和你们一样。我也不希望人们说,“陪酒女都是被恐怖黑社会人身控制的可怜虫”。不要习惯性地直接把责任推给某个虚幻的、与己无关的大概念上,好像只要打败一个怪物就可以了事。这里没有你们想象中可以背负所有恶的恐怖黑社会,导致这一切的源头更加复杂难解。世上没有一种不公是在 “白天的世界” 里找不到源头的。我们烦恼着细碎又真实的问题,我们烦恼税金和劳动保障,烦恼原本该由法律解决的麻烦,烦恼行业间的壁垒,烦恼身心健康问题,烦恼与世隔绝,烦恼当我们想离开时,为什么是外面的世界先将我们拒绝。我同样不希望人们说 “陪酒女和风俗女都是性解放女权先锋,玩弄男人于鼓掌”。因为这也与事实相悖。这里的人各不相同,当说起自己为何至此的原因,总是充满复杂的私人因素。试想如果你们经历同样的人生,是否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我们并不是生活在电影又或者一种主义里,我们不低贱,不光鲜,也并不梦幻,我们也不是文艺或者英雄幻想。不要再把我们当做 “不幸的巧合” 了。世界原本不分 “白天的世界” 或者 “夜晚的世界”,我们本该都知道的,这是一个完整的,有善恶黑白,你我都在此生活的世界。不要忽视我们,更不要忽视我们来讨论我们的问题,不要隔绝我们,请听听我们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试图用力地向你们讲述我的故事,我周围的人们的故事,还有我用这双眼睛看到的发生在这条街道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