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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去看秀，只是为了听秀场音乐
几天前，来自南法的电子音乐人 BFRND 发布了最新的专辑 Hedge Fund Trace 。
图源小红书@BFRND
名字让人很快联想到 BALENCIAGA 在纽约交易所举办的 2023 年春夏秀场，专辑除了秀场使用的原曲，另外邀请了 Acid Arab 和 Vladimir Cauchemar 加入阿拉伯电子和流行舞曲风格的混音。在 YouTube 的单曲视频下可以看到和秀场视频不同的评论：“你们因为服装等待新的秀场，而我是因为音乐。我们不一样。”
时装和音乐，两种原本站在不同感官场域的存在，因为秀场而建立了一条奇妙通道。在视觉曾是绝对主导的时装界，音乐一直是重要的灵感来源，就像被某个文化、某段历史、某一文学或电影启发，这些影响大部分时候是单向的，时装总是“被影响”的一个结果，“被催生”的一个转译器。但站在它们各自的独立视角上看，时装本身总能令人看到某种“音乐性”的影子，而秀场音乐最近越来越频繁地让人去思考音乐的“视觉化”。两者在相互影响的过程中怎么确立关系，各自被谁推动，又被谁消解了边界，似乎正好能够借由 BALENCIAGA 系列大秀，让人回溯和整理一番。
Demna Gvasalia 于 15 年接手 BALENCIAGA ，两年后 BFRND 开始在幕后负责 BALENCIAGA 的秀场音乐，同时真身活跃于幕前的秀场和 Campaign 。
Spring2023，纽交所现场的 BFRND 和品牌总监 Demna Gvasalia ，图源小红书@BFRND
summer2020, 图源 YouTube @Balenciaga
winter2020，图源 YouTube@Balenciaga
疫情席卷的背景下，两人决定不再找寻其他主题，而是回归到时尚本身来做一些酷的事情，于是便有了 21 年夏季 PRE-COLLECTION 的 MTV 短片，BFRND 戴着墨镜在雨后湿漉漉的巴黎街头穿过一个又一个拐角，翻唱改编自 1984 年的新浪潮经典同名曲目 Sunglasses at Night，伴随那句 I wear my sunglasses at night, so I can so I can...每个屏幕前的 Z 世代青年都捕获了更具像化的耍酷模版：当朋友在天黑之后告诉你，带上墨镜可以治疗偏头痛，不需要任何 BALENCIAGA 的产品你们就已对上暗号，没有比这更酷的事情了。
summer21pre-collection，图源 YouTube@Balenciaga
原曲作者 Corey Hart 对此改编的评价：我太他妈爱了！超级酷。
当一个可以被轻易复制的场景被剥离品牌元素后依然成立，也就意味着其品牌文化宇宙的形成，而 BALENCIAGA 先人一步补上的那块拼图，关键就在于音乐和场景的平行创造。播放 BFRND 任意秀场原声，对应的秀场影像自然而然浮现，服装和音乐一体两面，紧密相连的同时也被允许独立存在。
戴上墨镜 Nicole Kidman 也不再属于香奈儿五号，IG @voguefrance
没有秀场的音乐无需想象，但没有音乐的秀场在网络时代就变得令人难以忍受。BFRND 在采访中提到，时隔 53 年回归的 BALENCIAGA 高定秀场上缺席的配乐也是他的作品，线上线下的人都在坐立不安的紧张气氛中回到上世纪的传统秀场。从音乐的不在场，到设计师凭个人喜好选择已有曲目，再到音乐人为特定的秀制作配乐，音乐和时尚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已至不可忽视的程度，在 BFRND 除去配乐的时候，秀场音乐的现代性也得以展露，不再是多此一举或锦上添花，而是一开始就作为场景的一部分，使人既在无声中听到音乐，也在音乐中置若罔闻。
让 Demna 和 BFRND 结缘的英国摇滚乐队 The Sisters of Mercy，最近再一次出现在秀场上—— Rick Owens 22 年春夏男装「STROBE」，重新混音的 Lights 被 Owens 称为“我虚度的青春里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的颂歌”。模特头顶置有灯管的头盔，混凝土建筑内墙上的冷光灯随音乐节奏变化频闪，观者只能在晦暗不明的间隙找寻当季的设计符号。
图源WWD
仅凭每年的秀场照片，不熟悉 Rick Owens 的人会觉得服装和场地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配乐的风格更是无从推断，点开视频，跨流派的选择让耳边有更多的疑问：为什么使用这些曲目？好在 Owens 是一个健谈且乐于分享的人，每场秀视频下，长篇累牍的全大写介绍都是他逐字敲下的，更不必说官网上一轮滚轮滑不完的访谈列表。音乐像一条隐藏的线索，让他垒就的巴别塔有迹可循。
图源 Vogue
Owens 在加州经历了保守童年，成年后混迹地下酒吧，音乐和电影捞起他摇摇欲坠的自我，他迷上摇滚、皮革和异装。Rick Owens 经典男士超高跟靴的帖子下常有人评论：“为什么直男会穿高跟鞋？”，答案其实就在鞋款的名字里：KISS BOOTS 。Owens 13 岁时英国摇滚 KISS 乐队如日中天，T恤上的他们看起来危险又堕落，是他想成为的样子。
左：KISS 乐队，图源 Sam Weller 右：穿着 KISS BOOTS 的 Rick Owens 模型
02 年的纽约首秀，空间里唯一的装饰是 Iggy Pop 的 Mass Production 和 Alice Cooper 的 Sick Things 。之后的秀场配乐里列表里可以找到一众在乐迷眼里并不新鲜的上世纪摇滚，和 Rick Owens 放在一起却又有“这就对了”的感觉，Owens 曾将他深思熟虑的设计比作 Lou Reed 细微的和弦变化。
Spotify playlist: Rick Owens Runway OST
爱沙尼亚说唱歌手 Tommy Cash 为 19 年春夏男装重新混音 Pussy Money Weed ，原曲 mv 里对人体的改造和重塑让人联想到 Owens 对健美身形的迷恋，他们从此结成黑色幽默二人组，互相客串，一起办展览。Owens 喜欢建筑和雕塑，包豪斯和现代主义，从他标志性的耸立廓形可以窥视一二，但那潜藏在黑色着装之下的调皮和愚蠢，被强势出现的 Tommy Cash 一笔划了重点，再看放在试衣间的本人雕塑状椅子也就可爱许多，他们有如找到“世界上另一个恶趣味的我”。
右：米兰门店更衣室里的 Rick Owens 蜡像椅，图源bculinarylab
住在派对里的 Owens 当然不能躲过 Vogue 舞曲和 Synth Pop 。03 年 Owens 迫不及待地把六首曲目的时长分了两首给曼彻斯特电子二人组 Autechre ，均出自 94 年的专辑 Amber ；20 年秋冬男装秀场请来 Queen Beat 厂牌创始人 MikeQ , 重现 vogue-house 场景；同季女装使用 Down in the Park ，贴出他作为一个真诚的 58 岁男人写给 Gray Numan 的信：1979 年一个“小镇娘娘腔”从这首具有冷酷厄运般魅力的创作里寻得力量。
图源 YouTube@RICK OWENS
有意思的是，听歌剧才是 Owens 最喜欢的消遣。17 年秋冬男装，Owens 最爱的女高音 Montserrat Caballé 演唱的歌剧，笼罩了水泥地下多轨行走的信徒群像；女装则是用了贝多芬第 31 号钢琴奏鸣曲和 C 大调第 3 钢琴奏鸣曲，以说明“文明的最佳状态”。13 年的秋冬秀场上，佐的 Wesendonck-Lieder 是 Richard Wagner 根据 Mathilde Wesendonck 的诗歌创作的歌曲循环。古典元素带来的层层回响让野蛮主义建筑围起来的逼仄空间像 Rick Owens 的尼龙羽绒一样膨胀，当你走出围墙已身处神话世界的另一端，这里没有恢弘的史诗，只有具体的、可触及的神庙里伫立的女祭司。
上：17 秋冬男装 下：17 秋冬女装 图源Vogue
回到当下断层被拉长的电子碎拍，对应着 Owens 对现在的拒绝，转而在遥远的过去和未来找寻解决之道。神秘学标签背后，音乐的多元性经由 Owens 不断折射，转化成具体的服装形态。DJ Yasmina Dexter 在十年间为 Owens 的派对、秀场等场合制作了无数混音，她从中筛选出时长两小时的狂欢旅程发布在NTS，Owens 说，进入这个就是进入他们的“混凝土水晶飞船”，我们得以藉此抵达 Owens 的异世界。
快进到千禧年后，在黄金年代被摇滚乐滋养的追随者，建立起反哺的桥梁，其中便有后来重新定义了 Saint Laurent Paris 的 Hedi Slimane 和在时装 archive 界永垂不朽的 Raf Simons ，他们在古老时装屋里搭建起永恒的地下俱乐部，对 Z 时代来说，刷屏社交网络的秀场比几十年前的摇滚乐近得太多了，你可以先喜欢摇滚，也可以先喜欢 Hedi ，旋转门同时朝两个方向打开。Demna 在流媒体上以 BALENCIAGA 的名义推出了长达 13 小时的私人歌单，并和三组风格迥异的音乐人分别达成特殊项目合作：工业金属 Rammstein 、非洲流行 Aya Nakamura 和阿拉伯电子 Acid Arab ，设计师们以更直接的方式输出他们的音乐品味。
于是，秀场在打开通往旧世界大门之余，也是发掘和扶持新兴音乐人的好时机。Virgil Abloh 的最后一场 LV 走秀在他去世两天后举行，音乐总监 Benji B 的秀场播放列表里出现了英国音乐人 Elmiene 的 Golden ，直播室里人们不停询问哪里可以找到它，因为这是音乐人面向公众的第一首作品，当时仍未在流媒体上线。现在你可以听到这个新声：
2015 年，Hedi Slimane 推出的音乐和摄影项目Paris Sessions 1，捕捉一众法国新兴音乐人和艺术家，更早些的时候，来自南加州的摇滚乐队 The Garden 在音乐事业刚起步之时，19 岁的双胞胎被 Hedi 偶然发现，随后两次在 Saint Laurent 秀场作为模特亮相，现在他们在 Spotify 上每月有 9 万的听众。
由双胞胎兄弟组成的乐队 The Garden 在 2013 秋季 Saint Laurent 秀场，图源thedailybeast
Paris Sessions 1，图源 Vogue
音乐和时尚都有各自的鄙视链，纵观历史，二者其实也同在一个鄙视链里，在不间断的冲突和妥协中，音乐和时装得以展开无限对话，每个人都可以从不同的途径达到同一共振，二选一不再是唯一的选项。穿着早已不是判断一个人听什么歌的关键，音乐和时装的对应关系变得模糊，秀场可以是消蚀的边界所在，也是对话发生的应许之地。
